3.09.2017

自創/白梅

借用舊角色挑戰古代文,花妖最讚嚕!
結果寫完之後被他們今世劇情狠狠虐到,自作孽不可活啊。







  城內新來了個布商。這商人姓張名景雍,看似新來乍到,誰知竟是打小在城裡長大的。他家自祖父輩起,便在城裡經營布疋買賣的生意,只因他父親做了知縣,他幼時便隨父親舉家遠調了。張知縣中過舉,張景雍自然也有天賦,張家二老很有幾分栽培他的意思,沒奈何張景雍對八股文章不感興趣,鎮日淨讀些詩詞歌賦、閒散雜學。眼看張景雍無心科舉,二老只好打發他回鄉,向他叔父學學,將來好重新操持這賣布的營生。

  張景雍不敢違抗,況且小叔叔向來疼他,離家經營間布店,總比成天在家聽母親嘮叨強些。張景雍是個精明人,叔叔指點下,不消數月,已熟悉布莊裡外小事,店裡生意甚至比他祖父在時更加興隆。他叔叔見狀,放心將店鋪交與他暫管,自己出門採購布料,順道探訪兄嫂去了。張景雍對家裡有了交代,想近來布莊經營得穩妥,反正無事,叔叔出門在外又管不著,不如出城透透氣,便不顧臘月嚴冬,逕自帶了兩個小廝到城郊閒逛。

  出了城門幾里路,有間舊宅院,裡頭傳來琅琅書聲。張景雍倒好奇了,如此荒郊野外,何來私塾?他策馬前去,恰好先生讓孩子們休息,張景雍乃進門拜會先生。問過名姓,那教書先生竟是幼時與他同學的吳詠沂,前年中了個秀才,卻不繼續應舉,在自家學堂教幾個學生餬口。兩人許久不見,吳詠沂見著他分外高興,說什麼都要留他敘舊,他也不推辭,打發一個家人回城取些點心,告訴吳詠沂他先四處看看,天晚了再回學堂用飯。

  張景雍回學堂時天還未全黑,院子裡酒菜已滿滿擺了一桌子。吳詠沂道:「粗茶淡飯,還望張兄不嫌棄。」雖然張家經商,但張老爺當知縣幾年兩袖清風,張景雍倒也不是嬌生慣養的,看見桌上菜飯,知是吳詠沂一片盛情,承讓幾句便動筷了。吃了幾口,吳詠沂敬張景雍一杯,說道:「這兒前不著村,後不著店,能拿得出手待客的,只有院裡的梅花了。」

  張景雍細看院內兩株梅樹,一紅一白,特別是那白的,枝條扶疏,映著清冷月色煞是好看。張景雍心中一動,捧著酒杯走到樹前細細欣賞,梅樹散出幽香,張景雍一時半會竟看得痴了。吳詠沂見他如此,打趣道:「張兄若是喜歡,今晚不如住下,賞它個一夜得了。」張景雍不回話,生生盯著白梅瞧了半個時辰,吳詠沂叫他也不應。吳詠沂只得吩咐自家媳婦將殘羹剩飯收拾了,將最靠近梅樹的廂房整理停當,讓張景雍住下。

  次日清早,吳詠沂見張景雍腳步虛浮、眼下發青,心下一驚,他看梅樹竟看得一夜沒睡!吳詠沂納悶,這梅樹雖好,卻稱不上頂稀奇,為何張景雍如此痴迷?張景雍不知他心中所想,望著梅樹不放,嘴上問道:「這梅樹可有來歷?」吳詠沂答:「聽說是房屋落成時先祖親手植的,少說有數十年了。先祖生前命人看顧得緊,想來品目不一般,可惜我堂兄不愛蒔花弄草,把這房子與我做學堂,也不加照料了。」見張景雍臉色不好看,吳詠沂連忙安撫:「張兄別著急了,小弟也愛它美,自搬來便特意留心,今年才開得好些。」張景雍這才鬆了一口氣,本想多待幾日,可店內事務馬虎不得,用過早飯後,依依不捨地回城了。

  自那之後,張景雍一偷得空,便帶些點心來吳詠沂處小住賞梅。吳詠沂自然歡迎,只是他覺得這朋友也奇怪,明明梅花都謝了,他還要來痴望綠葉,不知存的什麼心思。張景雍離了張家兩老,前些日子尚與煙花女子玩耍,如今錢也不拿去花街柳巷了,全吩咐園丁好生照顧梅樹。梅樹不負他悉心照料,隔年花開得愈發好了。

  一日大雪,張景雍在廂房休息。正挑燈讀書,突然有人推門,一名白衣男子進房向他作了一揖。男子生得白淨俊秀,一雙桃花眼卻顧盼生姿,更勝女子。那男子道:「晚生是吳先生遠房表弟,姓林名希文,今日本要進城,無奈天晚雪急在此借住,見邊廂尚有燈火,問得是張公子,特來一敘。」說也奇怪,林希文一進房,房內便盈滿梅香。張景雍懷疑林希文並非常人,卻未說破,照樣與他說話。林希文談吐清雅,能與張景雍唱和。兩人相見恨晚,竟促膝談了一宿的話。

  翌日,張景雍問起林希文,吳詠沂道:「小弟確實有這個遠房表弟,年方志學,隨他父母在省城住著,倒許久未見了。」這下更坐實了張景雍心中所想。張景雍心知昨夜男子乃梅精所化,隨意搪塞吳詠沂幾句便罷了。

  自此張景雍對那梅樹愈發愛護,梅精知他心下了然,也不遮掩了,遂夜夜來會張景雍。縱使梅精乃男子之身,但面如冠玉、腰若細柳,夜裡說古談今之餘,張景雍免不得與他溫存一番。兩人日漸恩愛,如膠似漆,此事竟無一人發覺。吳詠沂察覺近來梅樹枝繁葉茂,勝似當年,以為園丁澆灌有方,卻不曉得箇中緣由。

  然而好景不長,過了數月,張景雍布莊裡被人用假銀訛詐,虧得他機警,方無損失。犯人本要狡辯,被他言辭羞辱一番,當即拿了人報官。怎知他家裡人見獨子下牢,又無活動的門路,心有不甘,便起了報復之心,時常悄悄朝他店門外扔些死雀兒、死耗子之類觸他霉頭,張景雍全不理會。最後,犯人家裡人得知張景雍獨愛吳氏家塾裡的白梅,竟趁月黑風高竄進院子,將枝椏斲個稀爛。吳詠沂聽見響動起床查看,為時已晚,那白梅早折得七零八落了。

  張景雍得著消息,連忙請人來救,自己快馬加鞭趕到,伏倒在梅樹前痛哭半日有餘。吳詠沂半推半拉,好容易勸他到廂房歇下。張景雍勞神半日,不多時沉沉睡去,睡夢中一女子款款走來,行禮道:「奴家乃林家小妹,名喚阿梅。希文哥哥此番雖元氣大傷,可並無性命之憂,張公子別自責過度,免得傷了心神。」張景雍知這女子是紅梅精,見著她愈發傷心,阿梅也跟著紅了眼眶。阿梅忍住悲痛,接著道:「希文哥哥經了這一著,怕數十年內都難與公子相會了。希文哥哥只指望公子過得好,待他休養元神,只要公子還惦記著哥哥,來日必將再會的。」張景雍朝她頷首,那女子又一拜,便離去了。

  張景雍醒來已是半夜,他信步走到院中,斷枝早拾掇乾淨,梅樹四周被粗布圍上,不讓人接近。張景雍心底暗暗起誓,絕不讓任何人再傷它分毫。此時梅樹殘枝被風吹動,彷彿梅精回應,張景雍又灑了幾滴淚。眾人晨起見他平靜如常,很是詫異,卻無人敢置喙。張景雍用過早飯,匆匆回城去了。

  過了數年,張景雍辛勤經營布莊的生意,已是一方小財主了。父母很是安慰,幾次要給他提親,他卻盡數回絕。他攢夠錢,向吳家買下城郊的宅子,裡外修葺一新,且雇了數人日夜看守白梅,除他以外無人能夠接近。可梅樹恢復得慢,數年過去才發了幾片葉。張景雍卻不焦急,時不時笑吟吟地看著梅樹。

  然而直至張景雍鬚髮斑白,梅樹才開出第一朵花。那日月色正好,張景雍屏退眾人,獨自撫著樹幹,低聲叫林希文。一白衣青年聞聲翩然而至,張景雍看他面容依舊是昔時模樣,分毫不差。林希文輕撫他面頰,露出疼惜神色道:「這些年難為你了。」張景雍不答腔,只靜靜讓林希文摟在懷裡。半晌林希文苦笑道:「這回現身已耗去我不少精力,也不知能再相見幾回了。」張景雍纔道:「見樹如見人,無妨的。」林希文聞言心疼,面上卻笑道:「還是趕緊進房吧,別受寒了。」兩人相偕進房,依依說了好久的話,林希文服侍張景雍睡下,才離去了。

  過了十餘年,張景雍不曾再見過林希文,自己卻已老病得下不了床。他讓家人將他搬到離樹最近的房裡,日日痴望白梅。白梅已回復九分,張景雍見著它,便能忘卻病痛一般。然而張景雍的病一天重似一天,好容易捱到臘月,他已奄奄一息了。家人報知他白梅盛開,他要人伺候他下床,到梅樹前說了幾句,林希文便現身了。張景雍見著林希文,放下心來,腳下一軟,差點跌了下去。林希文見他已不中用了,當即滾落兩行清淚,他費盡千辛萬苦恢復完全,面前卻是如此光景。張景雍安慰了他幾句,家人看不見,只當老太爺重病胡言亂語,要扶他回房。張景雍不願意,林希文噙著淚好言勸他,他方聽話讓人攙了回去,不多時,便回天乏術了。眾人只道他雖家財萬貫,臨死無妻無子、孑然一身,皆不勝唏噓;然而無人知曉,張景雍在臨終前梅樹下,親耳聽見林希文承諾了來生。



/完


今世請走:〈看海〉〈婚宴〉(不想被虐的不要看)

(下收今世劇透)
是的沒錯,這篇是〈看海〉、〈婚宴〉的前世篇。即便前世守了一生,這一世張景雍林希文仍因了解而分手,吳先生則是張景雍今世的老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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